汉阳造仿制于一款叫做1888式委员会的步枪,名字还不如汉阳造出名,也绝非驰骋欧洲战场几十年的德国军队制式步枪——毛瑟步枪。
但当年德国商人摸准了大清高层对“毛瑟”二字的迷信,谎称这就是毛瑟步枪,毕竟也用毛瑟子弹。反正带了“毛瑟”二字,大清竟以为就是毛瑟步枪了。
大清真就上了当,当个宝贝疙瘩把设计资料和生产机械都买了回来。
崇洋媚外害死人啊!
可叹这种现象100年后还是不会断绝。
不过李谕也不准备干预这些军政大事,一方面他没有这种能力,二来不见得汉阳造就真是失败的。
他记得当年明月关于王安石与张居正的变法说过这么一段话:
王安石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自以为聪明;而张居正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自以为愚蠢。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的东西,必有其合理性,否则就绝不会诞生。而王安石不太懂得这个道理,他痛恨旧制度,痛恨北宋那一大帮子吃闲饭的人。但他不知道的是,旧有的制度或许顽固,或许不合理,却也是无数前任伟大智慧的结晶。制定制度和执行制度的人,都是无与伦比的聪明人,比所有自以为聪明的人要聪明的多,僵化也好,繁琐也罢,但是有效。
所以王安石雄心勃勃,什么青苗法搞得不亦乐乎,热火朝天,搞到最后却不能用,所以,白搭。
其实套用到晚清关于武器枪械也是一个道理。
张之洞、袁世凯、段祺瑞这些人都是人精,他们不傻,后来肯定也发现了拿到的是错误图纸。
不过关键是能用,再花大量精力重新采买,大清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毛瑟步枪肯定更先进,就像王安石的变法肯定也是更先进,不过关键还是得适应时代。
——不见得对的就一定是正确的,有时候错误的也是正确的。
不论是晚清还是一直到抗战时期,中国最需要的都不是顶尖武器,而是足够多能用的武器。
毕竟抗战初期国军的装备其实还说得过去,但很快就在淞沪和太原把老本都输没了。在这之后,国军装备之差,那真就骇人听闻了。
否则汪大汉奸也不会说出那句遗臭万年的“抵抗,其意义仅仅是牺牲”。
中日在装备上差距很大,不过真要说起来,陆军武器也并没出现海空军上那么大的代差。
众所周知,日本把大部分军费都投在了海军,日本海军甚至能在太平洋上与美国海军打中途岛战役这种航母对航母的超级海战。
日本的海军当时绝对的世界前三,起码领先德国两代。
不过当年日本的陆军也着实最少落后德国整整一代。
德国陆军打的是重装集群的机械化闪击战,就拿陆战之王坦克说,德国的坦克在整个二战期间都很强。
但日本哪,豆战车!
德国的对手苏联的T34坦克自重三十多吨,而小豆哪,只有2.4吨!
甚至没比二十一世纪的一台吉普车越野车重多少!
在苏德英美的坦克眼中,豆战车简直是逗比。
虽然小豆在中国战场上也很生猛,毕竟是以有打无。但其防御能力并不强,总比豹式坦克、T34这种真正的陆战之王好对付多了。
各位可以想象一辆吉普车化身坦克上战场是什么画面,这点重量哪有多少钢板。
如此轻的自重,就像……算了,还是自行脑补吧。
另外,说出来可能不信,日军的核心战术中一直有一项就是拼刺刀。日军的作战条例和战术实例中有大量关于“白兵猪突”的讲解。
“猪突”就是无视对方人数,像野猪一样冲锋。
“猪”在日本绝对是褒义词。李谕最开始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小日子国这么推崇“猪”,后来才知道人家看待野猪就像中国看待老虎,是他们国内能见到的最凶猛野兽……
反正野猪们,哦不,日军当年这种战术对我们震撼还是很大的,拼刺刀确实很猛。
所以,不管是清末还是后来,先进武器都不重要,要是汉阳造可以大量装备并且源源不断大量制造,那也能高兴地笑开花。
毕竟当年普法战争中,法国用的夏塞波步枪明显比德国的德莱塞步枪要好,但法国还是输了。
好吧,说了半天,真的不是在辱法……
李谕如果想的话,可以帮着生产改进步枪,起码达到毛瑟步枪的设计水平他还是可以做到。
毕竟他本科机械设计,能力也不弱,绘图能力更是堪称一绝,当年画法几何这门课满分通过,放眼现在的大清,比他设计绘图能力强的应该也没几个。
不过也仅限于简单的栓动单发步枪,如果是轻机枪甚至重机枪,乃至各种炮,他就得专门学习了。
但他也并不想做这件事,因为没有太大意义:设计能力是设计能力,生产能力则是生产能力。
还是那句话,缺的不是好武器,而是强大的后勤生产。
第七十八章 虎狼之班
两人正聊天,门口一个大兵跑了过来。
“报告!练官营步兵科第三班孙传芳前来报道!”
李谕一听这名字连忙歪过头看去,来的竟然真是后世的直系大军阀孙传芳!
李谕再次感慨北洋常备军中真是太可怕了,一堆幼苗大军阀窝在一起。
李纯倒觉得没什么,毕竟就是同时代的人,他甚至到现在还没听说过“孙传芳”是何许人也。
“谁让你来的?”李纯直接问。
“是练官营冯总办。”孙传芳道。
“冯总办?”
练官营的总办也是冯国璋兼任。
孙传芳递上冯国璋的亲笔信:
“兹有山东人士孙传芳,天资聪敏,且知用功,军事课程,一读即通,学科与操法之考试,均于练官营名列前茅,特准许免试进入陆军速成学堂。”
冯国璋都发话了,李纯自然也不能有什么意见,“你要入哪科?”
孙传芳说:“学生愿入测绘科。”
李纯点点头:“测绘科所学科目较多,考核也比较严格。”
“学生知道。”
“那就好,明天就去学堂,他们的课程已经开始了,尽快补上。”
孙传芳走后,李纯对李谕说:“对了,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可以稍稍讲讲一些测绘学相关数学内容。”
李谕真不知道讲什么:“有没有教纲或者什么讲义?”
李纯道:“有,当然有,不过……额,还是先生你自己看看吧。”
李纯从橱子上拿下一摞书摆在李谕面前,李谕一看就明白了:难怪那几个德国教习走了就没法上课。
眼前的教材赫然都是德文版本!
真真就是从德国的军校照搬过来。
想想也可以理解,北洋陆军速成学堂刚成立不久,压根来不及整理专业的军事教材,只能用德国现成的。
李纯试探着问:“先生能看得懂德文吗?”
李谕说:“看得懂倒是看得懂……”
李纯喜道:“那就成!现在时间紧迫,各种操练每天排得日程满满当当。虽然有几个将官曾经上过学堂,但不是没学明白就是口齿不清,只能靠先生了。”
都到这地步,李谕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那我试试吧……”
今天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下午吃饭结束都已经到了三点,李谕和李纯继续聊了一会儿,就安排了住宿。
李谕在屋子中翻看了翻看这本测绘学教材,难度倒是不大,基础的测绘学他看看也能明白,里面主要是涉及了一些误差分析、平方差公式之类的计算,类似于数学应用科目。
后面还会涉及诸如军事勘测、数据监测、绘制军事工程设计图纸、施工图原理等等。
和他本科的机械设计专业有点触类旁通的感觉,看看很快能上手。
这时候的测绘学比起后世来说,还是非常偏重应用的。毕竟技术手段有限,无法做后世的空中测绘、大地测量、摄影测量、大地重力学甚至海洋测绘等。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测绘学,李谕真就搞不定了。
他心中大体有了谱,对明天也就不太紧张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谕听到外面开始点名跑操。学堂里有操场,早上自然也要利用起来。
今天来了两队从沧州招募的新兵,都是些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少还是农家孩子。
有个老兵作为教官走了过来,一直笑呵呵着走到了两队新兵中间,新兵们看他一直在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谁知教官立刻收起了笑容,严厉道:“什么德行!站没站相,你们没有排过队吗?真是没出息!”
新兵们赶紧站好,教官继续高声训话:“好!让我告诉你们,今天一天都要做整队练习!”
有个新兵伸手擦了擦鼻涕,教官一鞭子就抽在了他胳膊上,“我讲话的时候,不要乱动!”
新兵虽然吃痛,但是一动不敢动。
教官继续道:“对于新兵来说,训练不光是整整队而已,什么都要训练。我要好好训练你们!”
“你们好像有点,”教官来回在两队士兵中间挪步,看着他们的表情继续说,“好像有点误解了什么吧?我得纠正这一点!”
教官停在中间:“首先,要忘记你过去做过的一切!都给我全部忘掉!家世也是一样的,统统都给我忘掉!你们的身世,从今以后仅限于士兵!我是来训练你们的,反抗的人,军法伺候!都听清了吗?听清了就都给我立正!”
两队新兵立刻立正站好。
这套新兵训练自然也是从德国那边学来的,但北洋军中还有新东西:
教官朗声继续道:“每个月粮饷都会按时发放,你们要给我记住,这都是袁大人的恩典,你们以后每天早上都要给我默念三遍:袁大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为袁大人卖命!都给我大声喊出来!”
两队新兵立刻齐声高喊:“袁大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为袁大人卖命!袁大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为袁大人卖命!”
教官点点头:“很好!营房中有袁大人的长生禄位,以后每天都要扣头行礼!从今以后,我们就都是北洋袍泽,没有人能再欺负我们。”
新兵都是穷苦人家,冲着每个月四五两银子才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袁世凯便借此灌输尽忠的思想,忠的自然是他袁世凯,以养成士兵们“只知有袁宫保,不知有大清朝”的心理。
即便几年后大清剥夺了他的兵权,新派的将领却根本指挥不动北洋六镇,只得乖乖叫回了袁世凯。
教官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下面,开始点名。咳咳,林山明。”
“到!”
“吴三……吴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