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丝.索伦宛若一只黑色的巨型蜘蛛，静静地攀附在那里。
　　她透过窗帘只看见了两道相隔不远的黑影，而耳畔听到的声音比刚才还模糊还遥远，只隐约能分辨出都是女声。
　　阿黛娜和假德丽莎还在聊天？不对，这个距离下，以“刺客”的听力，即使隔着关上的玻璃窗和厚厚的帘布，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布朗丝.索伦愈发担忧和好奇，尝试着把“无形蛛丝”从窗户的缝隙里延伸了进去。
　　…………
　　“魔镜通灵术”到了极限，芙兰卡理智地结束了维持，看着碧翠丝.安库尔的身影消失在镜子表面。
　　她不是太失望，因为她已经掌握了“至福会”好几位核心成员的现实信息和她们每周聚会的时间、地点、方式。
　　但好像没必要亲自追踪啊，她们都不清楚夏尔的问题，即使“玫瑰学派”找到了她们，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芙兰卡侧头看了卢米安一眼，收起镜子，解除了“灵性之墙”。
　　呜的风声里，两人同时察觉到窗口有异动，有疑似人类的黑影。
　　——“灵性之墙”隔离动静，减少干扰的同时也影响了他们对周围环境的感应和监控。
　　芙兰卡的身影陡然消失在了原地，卢米安则侧行几步，避开了窗户正面。
　　他们没立刻展开攻击，是因为他们隐约猜到了外面的是谁。
　　哗的声音里，悄悄把窗户撬开的布朗丝看见帘布“自行”向两侧退走，自己的身影骤然暴露。
　　她刚要做出反应，就看见了芙兰卡.罗兰今晚伪装成的那张脸孔。
　　两人四目相接，有了那么十几秒的沉默。
　　终于，布朗丝回过神来，关切问道：
　　“阿黛娜呢？”
　　“昏睡着。”芙兰卡指了下靠近窗户的地毯。
　　布朗丝打量了女伴几眼，又望了望一动不动的假德丽莎，再次提出了问题：
　　“解决了吗？”
　　“解决了。”芙兰卡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灵都通完了！
　　布朗丝的目光在芙兰卡和角落的卢米安身上来回移动了几次，又惊讶又疑惑地问道：
　　“你们什么时候动手的？”
　　在窗帘还没完全拉上的时候……芙兰卡本想这么回答，但觉得这会暴露夏尔和自己的一些战斗方式，又连忙改口，笑着说道：
　　“你猜。”
　　布朗丝.索伦回想起刚才感应到的种种微弱动静，竟没发现明显的战斗痕迹。
　　这让她愈发惊愕：
　　这个野生野长的魔女和她的年轻情人竟如此厉害？
　　更多的经历更杂的收获真的那么有用？
　　感受着嫉妒带来的痛苦，布朗丝跳入了房间，关上了窗户。
　　完全不担心被我们攻击……是她经验太少，还是对魔女的各种替身非常有信心，或者，另有依仗？卢米安冷眼看着，没去搭理。
　　芙兰卡则笑道：
　　“我们问出了一些情报，包括‘至福会’现任大祭司和部分核心成员……”
　　她把自己从碧翠丝那里获得的信息都讲了一遍。
　　布朗丝越听越是愕然。
　　他们竟然问出了这么多的情报？
　　这应该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啊！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动手的，又用了多长时间解决战斗？
　　总不能假德丽莎一进房间，一靠近窗户，就被突然袭击，啪地解决了吧？
　　按照之前观察到的种种表现，这位“至福会”的成员应该是相当于序列6的“受勋者”，和自己和芙兰卡.罗兰层次相当，高于疑似序列7“纵火家”的夏尔.杜布瓦啊！
　　芙兰卡没有在意布朗丝的反应，自顾自说完后道：
　　“很高兴告诉你，我们的问题比预想得简单，已经得到解决，之后是你们的问题了，呵呵，盯上红房子咖啡馆的可不只是碧翠丝一个‘至福会’核心成员。”
　　她这么说是希望魔女教派“接手”对“至福会”剩余成员的清除行动。
　　“你在教唆我？”布朗丝敏锐反问。
　　芙兰卡笑吟吟回答道：
　　“不，只是提醒。”
　　她们对话的时候，卢米安回到了碧翠丝的尸体旁，蹲了下去，做起更细致的摸索。
　　这次，他找出了价值1500费尔金的钞票和金币，找出了一张整齐折叠的纸条。
　　卢米安打开纸条，看见上面用因蒂斯语写道：
　　“三天内，到旅舍取走那副画。”
　　旅舍……什么旅舍？什么画？这是那个真正的画商德丽莎达成的一笔交易，但回执落到了假扮者手上？真正的德丽莎现在在哪里……刚才忘了问这方面的问题……卢米安望着手中的纸条，脑海内闪过了许多念头。
　　他站起身来，准备问一问布朗丝.索伦知不知道真正的德丽莎处境如何，而布朗丝虽然知道芙兰卡在教唆自己，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她低头看向了阿黛娜，试图弄醒这位女伴。
　　就在这时，三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将目光投向了碧翠丝.安库尔的尸体。
　　那里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点，那具尸体仿佛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第一百五十七章 非凡事物
　　碧翠丝.安库尔虽然已经死亡，但她身上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缓缓流溢往外，如无形的蒸汽般向上浮起，想要升腾至无穷远处的某个幽暗所在。
　　这带来了周围光线的黯淡，让公寓的天花板呈现出奇异的虚幻感，卢米安、芙兰卡和布朗丝同时产生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不是说真的有目光投射到他们身上，更像是整栋建筑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存在，又没了任何阻隔，于是高空的绯红月光不可避免地将他们照了出来。
　　扑通，扑通，卢米安的心跳骤然加快。
　　擅长占卜的两位魔女更是有了强烈的、直觉的危险预感。
　　啪的一声，碧翠丝.安库尔的脸上先是冒出了一个半透明的血泡，接着于血泡内长出了棕褐色的、有树木质感的瘤体。
　　瘤体破泡而出，染着血色的脓液，湿漉漉的，黏糊糊的。
　　这……卢米安的瞳孔急速放大，对这种情况的出现缺乏足够的预料。
　　他杀掉的“至福会”成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之前也不是没在他们的尸体旁待过这么长的时间，但那都没什么异变，死了就彻底结束，哪会让周围涌动起令人不安的、不知源于何处的、难以名状的暗流。
　　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卢米安还是迅速有了对策。
　　他抬头望了眼模模糊糊、虚虚幻幻的天花板，看了看有微弱动静传来的墙壁，打算一步迈出，抓起碧翠丝的尸体，直接“传送”到曾经去过的阿尔贝矿洞。
　　越是靠近第四纪那个特里尔的地底，越是危险，有各种各样的污染物和失控因素潜藏，即使再加上这么一具将要异变的尸体，也不会有大的问题爆发。
　　那里本身就是问题的集合体！
　　到时候，卢米安一丢下碧翠丝的尸体，就会第三次使用“灵界穿梭”，返回地面，远离危险。
　　他于极短时间内想好方案，下定决心时，芙兰卡也本能地向长出第二颗树木瘤体的碧翠丝尸体迈开了步伐。
　　她的右手探向了裙裤的暗袋，想要拿出那面在地底“捡来”的古镜。
　　那面古镜连接着一个既奇怪又危险的镜中世界，可以尝试把出现未知异变的碧翠丝尸体塞进去，让危险对抗危险！
　　这会为更进一步的处理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最终不管是“欲望母树”的死去信徒获胜，还是奇怪的镜中世界吞掉了污染，“抚平”了异化，都没法再影响芙兰卡，影响在场的人类和周围的住客。
　　比起他们，明显缺乏足够经验的布朗丝.索伦第一反应是用黑焰焚烧尸体残余的灵性，用冰霜冻结刚冒头的异变，用最“魔女”的方式中断情况的恶化。
　　就在这时，卢米安和芙兰卡等人感觉周围的光线又黯淡了不少，就像失去了高空红月的照耀，只剩下几盏煤气壁灯的光芒。
　　下意识间，卢米安侧头望向了窗口，发现那里的玻璃漆黑黯淡，不再透明，由沟通内外的“渠道”变成了封闭此处的墙壁。
　　而几乎是同时，碧翠丝身上缓缓往上蒸发的无形之物似乎迷失了方向，找不到通往无穷远处幽暗所在的道路，只能在原地徘徊，逐渐下沉。
　　它们和某些未知事物的神秘联系由此中断，不管是卢米安、芙兰卡，还是布朗丝，都骤然失去了被远远“注视”，被目光“照耀”的颤栗感。
　　扑通，扑通，他们的心跳在缓和，他们看见碧翠丝尸体上的树瘤在快速干瘪，且不再有新的血泡冒出。
　　围绕着这具尸体的黯淡随之恢复，下沉的无形之物开始附着于碧翠丝脖子处的钻石项链表面。
　　…………
　　高空的绯红月光照耀下，梅尼尔街23号那栋建筑一片黑暗，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了光明，也没有了人影映出，死寂阴沉，仿佛鬼屋。
　　而在对面公寓某个房间内，一只洁白的手掌正托着一面造型奇特、气质古朴的镜子。
　　这镜子被一条又一条互相缠绕的黑蛇雕塑簇拥着，每一条“蛇”的头部都只有巨大的猩红独眼，缺乏嘴巴，也没有獠牙。
　　此时，镜子表面澄澈，照出了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
　　这建筑的每一层都有窗户透出煤气壁灯的偏黄光芒，上演着一幕又一幕家庭戏剧：
　　一楼的老门卫抽着攒起来的烟头，背靠大堂的墙壁，享受着夜晚的宁静；二楼的夫妻坐在客厅内，一个看着小说，一个将报纸展开于眼前；三楼的窗户半开，一个半裸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望向门口，时刻准备着攀爬往下，跳到街边……
　　四楼的卢米安、芙兰卡和布朗丝正疑惑地打量周围情况，一个想要使用某种能力，试一试能不能离开“案发现场”，一个将右手探入了暗袋，不知想掏出什么，一个则仿佛有所猜测，拉开了与另外两人的距离……
　　又一只洁白的手掌伸来，在这面被独眼“怪蛇”们缠绕簇拥的奇特镜子上抹了一下。
　　霍然间，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消失在了镜子表面，而死寂阴沉的梅尼尔街23号公寓有一盏又一盏灯光亮起，有一道又一道人影映出，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奏响，远远可闻。
　　…………
　　卢米安环顾了一圈后，发现阿黛娜的公寓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不再有被幽暗夜色包围、绯红月光难以照入、玻璃窗户变为黑沉墙壁的异常。
　　碧翠丝.安库尔的尸体彻底归于了平静，那让人心悸和恐惧的异变就像是一场只存在于噩梦中的幻觉。
　　随时准备抓着芙兰卡“传送”离开的卢米安未“等”到可能的袭击，略微放下心来，侧头看了布朗丝.索伦一眼：
　　魔女教派果然不可能只派这么一位缺乏经验的成员来审查芙兰卡……
　　刚才是暗中观察和主导局面的厉害魔女及时出手，帮我们处理了可能发生的异变？
　　这种表现，不像是中序列的非凡者，一个高位魔女，或者拥有神性物品的序列5“痛苦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