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明深垂眸沉思,问:“寰旭相关的公司里有跟这两家律所合作的吗?”
如果有厉明深就能施压让对方不接,李律师早为他想到,说:“寰旭相关的公司没有,但您可以找郑天厚,他名下好几家公司就是这两家律所在当法律顾问。”
厉明深挂掉电话,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没有犹豫,几乎立刻做出决定,让秘书联系郑天厚秘书。
郑天厚秘书道他这两天不在公司,因为郑小姐回国了,郑天厚得陪女儿。
厉明深直接打给郑天厚。
郑天厚问什么事,声音爽阔中气很足,听上去心情不错,厉明深不习惯拐弯抹角,直接道:“有点私事,想请您帮忙。”
郑天厚“哦”一声,语调上扬,似乎很感兴趣,说:“那你今晚来找我吧,还是在山庄。”
厉明深道:“好。”
厉明深早早回了公寓,换上正式的西装三件套去赴约,挑领带的时候忽然停下来,拿出手机打给梁暮秋。
梁暮秋前段时间的短信和电话起了作用,不少房客携家带友来小梨村采摘,梁暮秋自然要陪同,这两天他白天都在果园,晚上回小院跟梁宸安一起看书和以前画的图纸寻找灵感。
好在郝建山终于招到了美术老师,他不用再去学校,否则真要分身乏术了。
接到厉明深电话的时候,梁暮秋正好在果园。
梁暮秋站在一棵梨树的树荫底下,甩甩酸麻的手臂,举起手机贴在耳朵旁边。
厉明深还没说话就先咳了一声,梁暮秋有些紧张地问:“感冒还没好吗?”
厉明深其实是被呛到了,但他享受梁暮秋的关心,于是又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回道:“还有一点。”
“在干什么?”他又问。
“我还在果园。”梁暮秋说。
厉明深知道他这两天总往果园跑,问:“能不能匀两分钟给我,请你帮个忙。”
“好啊。”梁暮秋刚说完,电话突然挂断,他正一头雾水,厉明深又打来视频。
梁暮秋迟疑着点了接通,伸直胳臂将手机拿远,看到厉明深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这是他第一次和厉明深视频,感到有一丝怪异,厉明深却仿佛习以为常,表情很自然,梁暮秋便把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什么忙?”他问。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梁暮秋的身上,仿佛晕了层光圈,衬得他的面庞明亮耀眼,同时也叫他眼底两团乌青分外显眼。
厉明深目光发沉,没有耽误,很快说:“想请你帮我选领带。”
梁暮秋一愣,他和厉明深的关系已经到能为对方挑领带的地步了吗?
他很快收起劈叉的思绪,问道:“怎么让我选,我不穿西装的。”
“可你是设计师,审美总比我强。”厉明深理由充分,“所以大设计师,劳烦你掌掌眼。”
厉明深把手机架在衣柜上,后退了一步,好让梁暮秋能看清他的穿着,又从衣柜拎出两条领带,一左一右比在胸前,询问道:“你觉得哪一条好?”
厉明深的西装和马甲都是深蓝格纹,衬衫是纯白色,梁暮秋凑近想仔细看那两条领带,他把手机拿近了,他自己的脸也在屏幕上放大,厉明深能看清他颤动着的睫毛。
“什么场合?”梁暮秋问。
厉明深盯着屏幕里那张秀丽的脸孔说:“约了一个长辈,谈点事。”
长辈的话还是稳重些好,梁暮秋道:“纯色那条吧。”
厉明深也是这样想,不过找个由头想跟梁暮秋视频。他将另一条波点的随手扔回衣柜,对着视频直接将领带打上。
他仰起头,喉结暴露在梁暮秋视线下,随吞咽的动作轻轻滑动,熟练地将领带从衬衣衣领下绕过。
梁暮秋垂下眼,强行把目光移开,不知是不是被阳光晒的,热意涌上脸,他不得不找点话题来分散注意力,问:“要喝酒吗?”
“应该会喝一点。”厉明深说。
“那别开车。”
“知道。”厉明深笑了笑,“我带助理。”
梁暮秋被他笑得脸更热了,接着问:“是上次去你公寓的那个吗?”
“是。”厉明深打一个温莎结,把下端抻平了塞进马甲里,“怎么,你对他印象很深吗?”
“不算吧。”梁暮秋玩笑道,“我只是过目不忘。”
厉明深忽然停下了动作,盯着手机不出声,梁暮秋正莫名其妙,就听他突然问:“那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啊。”梁暮秋说,“夏天那会儿,在老孟的餐厅。”
厉明深笑了笑。
这笑容不同刚才,似有深意。梁暮秋确信没有记错,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厉明深再度沉默,过了近一分钟才开口,一字一顿说:“不是。”
心跳在说出这两个字时略微加快,自从接到李律师的电话,厉明深就一直有种预感,他的身份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你好好想想。”说完这一句,他就切断了视频。
第49章
傍晚时分,厉明深抵达郑天厚的山庄。
郑天厚正跟女儿在水库边钓鱼,远远地见厉明深走来,那位郑小姐高兴地一拍手,“总算有人来了,我就不陪你了爸爸,再呆下去我就要晒黑了。”
说完她倾身在郑天厚脸上亲了一下,接着轻快地站起身,路过厉明深时情不自禁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厉明深对她点点头,礼貌但不热络。
等郑小姐离开,厉明深才走过去,站在郑天厚旁边。
郑天厚专心钓鱼,似乎并没察觉厉明深来了,直到有鱼咬钩往回收杆,才像刚发现似的,似笑非笑问:“怎么不坐?”
厉明深这才在郑小姐刚刚的椅子上坐下。
郑天厚继续钓鱼,今天收获不错,钓上来两条大花鲢,他把鱼竿递给身旁的人,站起来伸直手臂活动了一下,接着又叫厉明深陪他走走。
郑天厚这座山庄占地很广,依山靠水,酒窖、马场、高尔夫球场一应俱全,厉明深来过这么多次也只去过一小半地方。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郑天厚缓步往林子里走,厉明深不疾不徐跟着,特意落后半个身的距离。
进入树林,光线暗下来,空气都带上了草木的幽香。郑天厚随意聊着经济形势、市场动向,还问了寰旭在国外的那个联合开发项目,厉明深一一作答,姿态摆得很低。
这片林子里什么树都有,郑天厚看上了就叫人挪过来种上,这么巧就有几棵梨树。
翠绿的叶片后头藏着青涩的果儿,随着风轻轻地晃,厉明深见了,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倒是让郑天厚看出他的一些不同来。
他原本想摆摆架子,等厉明深主动提,此刻倒先忍不住,问:“说吧,特意来找我什么事。”
厉明深并未说得太细,只道厉環在接触那两家律所要打官司,请郑天厚出面阻止。
“我欠您一个人情。”厉明深说。
这件事对郑天厚来说连举手之劳都不算,他转头看了厉明深一眼,继续往前,说:“光一个人情可不够。”
“那您想要什么?”厉明深说得郑重,“只要我能做到。”
郑天厚停下来看他:“我以为你知道。”
厉明深没有回避郑天厚的目光,对视了片刻说:“郑小姐很优秀也很漂亮,值得更好的人。”
“但你知道我是属意你的。”
郑天厚原先觉得厉明深为人太冷,这两次见面却发现他好像变了不少。刚才他冷眼旁观,自己女儿似乎对厉明深有点意思,于是故意这么说,想看看厉明深的反应。
厉明深沉默下来,郑天厚只这一个女儿,与结发妻子所生,宝贝得很,谁能娶到,未来不仅这座山庄,郑天厚的整个商业版图也将尽数收于囊中。
但他不屑这样,拿感情当筹码。
厉明深知道郑天厚在妻子离世后没有再娶,于是说:“您与夫人感情深厚,我一直很羡慕。”
郑天厚斜觑他:“怎么,谈恋爱了?”
“暂时还没有。”厉明深说。
“那就是有目标了。”郑天厚一句点破。
郑天厚虽然失望,但这种事的确不好强求,相比之下他更欣赏厉明深的坦诚。
“还是年轻好啊。”郑天厚背手向前,走出一段突然问,“你多久没陪我喝酒了?”
直到很晚厉明深才从山庄出来,周文在前面开车,他坐后排。
厉明深喝得有点多。郑天厚一向对他还算关照,这次被他明确拒绝,心里到底不舒服,红白掺在一起,灌了他不少。
厉明深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中途还去洗手间吐了一回,郑天厚才算满意,答应让那两家律所不接厉環的委托。
他当场给那两家律所的合伙人打了电话,放下电话后对厉明深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理智的人,这样公开跟你母亲作对,于公于私都不好,我劝你再想想。再说这两家不接,你能保证其他的就不接了?”
厉明深说:“只要这两家不接,我就能保证没人敢接。”
郑天厚欣赏他这股狂傲,当即大笑起来。
轿车在夜色中穿行,看得出厉明深不太舒服,周文尽量将车速放慢。
太阳穴传来阵阵胀痛,厉明深后仰靠在椅背上,轻轻合上眼皮。
如果有其他办法,他当然不想把矛盾公开化,但他清楚,一旦打起官司,依厉環的性格,她会直接针对梁暮秋,并且毫不手软。
梁暮秋过往的一切都会成为律师攻击的论点,以此来证明他不适合抚养梁宸安。
厉明深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或许还有其他方法,但他没时间去想了,他知道他冲动了,这样高调的行事,是他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但既然答应梁暮秋不会让人把梁宸安从他身边带走,他就一定要做到。
与其在法庭上跟厉環对打,不如将苗头掐断在萌芽中,因为哪怕最终结果是梁暮秋获胜,他也不要他遭受那样煎熬的过程。
他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保护他。
厉明深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呼吸,模糊地想难道这就是爱情?让人盲目,也让人疯狂。
酒精让他的神经比往常兴奋,他忽然很想听梁暮秋的声音,理智告诉他已经晚了,梁暮秋差不多要休息,但身体先一步地动了起来。
他摸到身旁的手机拨了出去。
连一声都没响完,梁暮秋就接了,问道:“吃完饭了?”